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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道 | 他死之后

    纯阳观的伏延死后,叶放抱着他的尸体上了铸剑台。 三年后的一日,雪下得山庄里的人满眼都是。等次日结成冰了,叶放出了关,带着一柄比冰更寒更利的剑。

    客人称奇,说起剑来:“当今名剑,无北乃是掀了整座北茫山得到的一块铁矿、自小遥飞瀑下找出的一块锡矿铸成的;或有四方,原材于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各自待过,饮饱了煞气和恩怨。”

    他接着道:“可先生这一作,较无北更寒,四方更锋……先生打哪儿得的材料?”

    叶放笑答:“先师留下的,并没说从何处来。”

    “那总该有个名字,铸之不易却无名以扬天下是件憾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曾答应友人铸它,还未开始它的主人就先去了,因此这是柄不祥的剑,还是不要有名字的好。”

    叶放停了那么一会儿:“何况它虽锋利,却不怎么喜欢杀伐,名扬天下的一日大约是不会有的。”

 

    叶放依然铸剑,皆是良兵。

    他平日佩一重二轻三剑,两柄是他原有的,另外一柄便是无名的剑,勤于擦拭,从来不用。

    有个侍女半夜经过,见叶放的屋子还透出亮光,以为是他睡了忘记吹灯。她怕走水,轻手轻脚推门而入,却见叶放在窗边剪烛,另一把椅子上赫然端放着无名的剑。

    侍女连忙道了歉走出来,心下觉得这场面十足诡异。

    屋内叶放揉着太阳穴:“希望她没发现什么。”

    剑上传出声音:“你做得太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这样我不是更奇怪?”叶放争辩道,“明明你应该是个人,我若非得把你当剑看,以后对着剑反而分不清白了。”

    “叶放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……但我时常在想,要是早知道能变成这样,我甚至应该把师父和大师兄一并铸了。”

    他剪好了烛,屋内亮堂起来。剑的寒气同烛火交相辉映,意外和乐。剑不再继续刚才的话。

 

    这话直到叶放而立之年才被再度提起。一人一剑大吵一架,此后剑再也没说过话。

    叶放也不再铸剑。他带了不多的盘缠同三柄剑出了远门。有人说他在黑龙,有人说他去了无量。

    他远离长安道,远离广都镇,远离扬州十里繁华地,三月花如锦的洛阳,出入于所有风云诡谲的大浪里,漩涡中,偶尔能全身而退,大多数时候总带着伤回去,回的也不是藏剑山庄。

    他原有的两柄剑工艺亦相当精良,是他故去的师父所铸,剑鞘华美,为同样已故的大师哥所制。但再好的剑经不住长年累月的折腾,过了二十多年,当中那柄轻剑先折,修复不成,尽了一柄剑能尽的天命。

    叶放把剑骸收好,又看了眼自己铸的无名剑,便去了伏牛山,此前他留了一柄在一户人家那里。他顺着山路上去,望着远处赭红的沟壑和山峦,忽然对无名剑道:“我可以放下了,你出来。”

    剑还是没动静。

    “我真放得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说话啊伏延!”他吼道,吼声惊飞了觅食的秃鹫。

    叶放十九岁上铸剑台的那年也没这样痛快地哭过。

 

    他不违约,亦不舍得让这柄剑在匣子里度过漫长的日子。那便易主吧;易个什么样的主?他把剑放进泥浆里,但拿出来仍是晃眼的一段银辉,几乎亮成了白皑皑。他在华山顶上,和伏延的道袍上也见过这般一尘不染的颜色。

    他头疼地对剑说道:“这是最后一次了。”

    叶放把剑浸在清泉里七个日夜,拿出来剑却沾满了泥泞。泥泞结疤成了土壳。他于是笑起来:“我就知道你还在。”

    叶放原本打算乔装一番,变得寒碜点,对着水面一瞧却乐了。    

    他觉得这副样子刚刚好。

    最后叶放沿街叫卖起这柄剑,把其貌不扬的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,自然没什么人理。终于一个孩子同情又好奇地走到他跟前来,看服饰,像是万花谷中人,不使剑。

 

后记

    棣台一醒,见连谙雪站在他床边,微微惊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做什么,”棣台还困着,瞥了眼窗外,“大半夜的。”

    连谙雪扯着他的被子:“我睡你这里行不?就今晚。”

    “什……”棣台没在喝水,但他呛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刚听见那柄融雪在哭……瘆得慌。

    “你睡糊涂了,两年了也没这个事。”棣台扯回去,蒙住头。

    当晚叶放死于黑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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